顧夕記得，她和徐然在一起那天，是她生日的第二天。那一次，她鬼使神差地買了車票到了他的城市，最後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，只好給他打了電話。

“徐然，我迷路了……”她聲音裏帶了點哭腔，那麽低那麽軟，讓人忍不住就想要擁她入懷。

他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，街上燈火通明，風很大，他穿著黑色的風衣逆風而來。他脖子上纏著一條很舊的圍巾，襯得他越發的低調好看。

驚為天人。

在她的腦海裏，對徐然一直都是這樣的認知，也沒有變過鞅。

後來她問他，“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我嗎，為什麽那天答應和我在一起了？”

還主動吻了她。

那樣的一個意外，讓她一顆心都快要跳了出來，心底似乎開滿了一整片的花海旎。

彼時徐然已經對她動了心，修長好看的手捧著她的臉，四目相對，“被你迷到了，不行嗎？”

他很少說情話，只這麽一句，就讓她撲進他的懷裏笑個不停。

“行行行，你說什麽都行。”

少女眉目如畫，只覺得世界美好，都不敵他。

…………

兩個人第一次吵架，是因為徐然一聲不吭去了美國。

徐北微的病情好了很多，在美國那邊做康覆治療。本來徐然一直都說找個時間他也要過去的，顧夕也說自己也要跟著去，徐然答應了。只是最後，他沒有留給她一句話，就自己一個人登了機。

顧夕知道了這件事當即就打電話過去，那個時候徐然剛下飛機。

“餵？”

顧夕聽著他的聲音，氣不打一處來，“你為什麽一個人去了美國，說好的我陪你一起去看你妹妹的！”

他言而無信！

徐然揉了揉額，在外面招了輛出租車，眉眼溫涼，“你讀書很忙，出國不方便。”

而且她家裏人要是知道這件事情，也一定是不會允許的。

何況他們的戀情顧夕的父母都是不知情的。若是顧夕就這麽跟著他來了美國，那定然是瞞不住的。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，顧家父母定是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的。

只是顧夕沒有想這麽多，她氣呼呼的，擰著眉，“借口，你就是沒有把我放在心上，連我去看一眼你妹妹也不讓！”

她和微微關系還是很好的，她去看看有何不可？

於是那一次冷戰，長達半月。

徐然剛回雲城，又因為笑笑出事耽擱了……他去找顧夕的那天她剛好有課，整整一上午都是滿課，於是他就去了顧夕所在的學校，在她的教學樓下面等她。

畢竟是在校園，來來往往的都是學生，多單純青澀，徐然把自己逃出來的香煙，把玩了一會兒又放了回去。

等人，倒是頗為無聊。

拿出手機，點開自己的相冊，竟然發現裏面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那個丫頭的自拍照。看來沒少偷玩他的手機。

他一張一張的翻開，倒覺得還是十分有趣。

有嘟嘴賣萌的，有揚唇微笑的，有故作成熟的，還有偷偷和他的合影……

真是個孩子。

男人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斷翻開，嘴角的笑意忍不住，讓不少行人駐足停留。

“哎，這人誰呀？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。”

“這人應該畢業了吧，看樣子應該是來等女朋友的吧？”

“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帥哥在樓下等我呀……”

“算了吧，要想有帥哥心甘情願等你，要麽你得有錢，要麽你得有顏！”

“那算了，我還是做夢好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學生結伴而行越走越遠，只是還是偶爾忍不住回頭，低聲嘆息一二聲。

顧夕跟著同學下樓的時候一直低著頭，直到同學扯了扯她的衣袖，她才擡起頭來，就看到不遠處男人正在對著她招手。

徐然？

他來學校……是專門來找她的嗎？

“那我們先走了？”同學朝她眨眨眼，頗為暧～昧地笑笑。

“再見。”顧夕揮揮手。

看到同學都走遠了，顧夕這才抱緊了自己放在手裏的兩本書，靜靜地看了徐然好幾秒，這才不情不願地走過去。

“你來幹什麽？”顧夕別開臉不堪徐然，眸子轉了轉，看著校園裏的風景。

她今天穿著白色的毛衣，下面是一條黑色的短裙，馬靴。

有一截小腿就這麽露在外面，徐然垂眸，就可以看見她腿上起著的雞皮疙瘩。

嘆了口氣，他把自己身上的黑色風衣脫下來披在他身上，雙手幫她理了理頭發，低眸看著她，“我還能來幹什麽？”

顧夕嘟著嘴，雙腳在水泥地上面蹬了幾下，緩緩開口，“我記得我們好像在冷戰。”

“我也記得我道過謙了。”他說。

顧夕立刻橫眉冷對，一手指著徐然的心口，“可我沒接受！”

她就是生氣，生氣他出國不帶著她，氣他說話不算話，一聲不吭地就走！

徐然盯著她看了好幾秒，雙手背在身後，抿著唇不說話。

時間似乎靜止了，顧夕一手捏著他的風衣，一手握著書，看著他擰眉不語的樣子。她在心底自我掙紮了半晌，最後還是打算不生氣了，她伸手，對他說道，“這兩本書太重了，你幫我拿著！”

“不生氣了？”徐然挑眉。

顧夕答非所問，“我餓了，吃飯去！”

四節課下來，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，她早就已經餓了。

徐然接過她手裏的書，看著她自顧自地向前走，微笑尾隨，緩緩開口，“好，那你想吃什麽？”

“每次都吃西餐，這次去我們學校外面的小吃街吃燒烤好不好？”顧夕轉過身來看著他，倒退著走，眉眼之間閃著微光。

“你小心點走路！”徐然皺了皺眉，然後上前抓住她的胳膊，對著她說道。

顧夕笑了笑，“好！”

被他關心，真好。

出了學校大門，過了馬路再拐個彎就到了小吃街，很多時候她都是和同學一起來吃的，有幾家店的味道都不錯，她很喜歡。

“你經常來這裏吃東西？”徐然看了看周邊環境，再看了一眼顧夕，忽然覺得就有那麽一點不可思議。

她是顧家唯一的一個女兒，父母兄長疼愛，怎麽也應該是嬌身慣養的，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飯。

這種小攤子，倒比較符合他的風格。

“怎麽了，不行嗎？”顧夕似乎是看出了徐然的意思，沖他笑笑，又說，“我就是喜歡這種路邊攤，接地氣。”

她就喜歡怎麽舒適怎麽來，就像她當初孤註一擲喜歡徐然一樣。

人呢，就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，也許一個意外一個契機，你所渴望的，也許就真的屬於你了呢！

“可以。”徐然勾了勾唇，然後看著她選菜。

…………

兩人坐在棚子裏的小凳子上，徐然把顧夕的書放在一旁，看了看周圍。

幾乎都是些學生，很多都是情侶。

這種感覺，讓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光。

“在想什麽？”顧夕對著他擺了擺手，女子白皙的手指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好看。

徐然回神，扯了一點衛生紙擦著桌子，眉眼微動，“想起……我的大學時代。”

他的大學，真是枯燥。

除了學業，就是打工。根本沒有找尋到什麽快樂。

這些年也就這樣過來了。

不過他也沒什麽不能滿足的，幾年前，他遇見笑笑，那個女子，給了他一段很溫暖的時光。

而現在，他身邊有了另一位單純美好的姑娘……其實命運，好像也沒有多麽惡意待他。

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，苦難過後，有的，只會是千帆過盡的美……

比如現在。

顧夕看著他的動作，看了一眼正在燒烤的攤主，然後招了招手，“大叔，烤好了記得快點上來，我都快餓死了！”

那攤主也認識顧夕，聽到女孩的言語便回過頭來朝著她笑，“好好好，別著急，一會兒就來了。”

她轉過頭來，揚在頭頂上方的手還沒有落下來，就看到徐然淡淡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。

那麽靜，仿佛時間停滯……

小吃街白日沒有晚上熱鬧，沒有燈光，沒有手挽手的情侶，只是顧夕還是很開心。

“你在笑什麽？”徐然敲了敲桌子，目光落在顧夕的臉上，她嘴角的笑容還就這麽顯然地掛著，明媚得讓人心底一柔。

顧夕擺了擺手，“你管我笑什麽……”

才不要讓徐然知道她在笑什麽呢！

徐然揉了揉額，擡眸，就看到攤主拿著盤子裝著燒烤過來了，笑著看向他倆，“每次都看你和同學來，這次帶男朋友來了？多送你兩塊雞翅，開心點！”

攤主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著皺紋，一臉善意。

顧夕點了點頭，“那謝謝大叔！”

男朋友……這三個字還真是怎麽聽怎麽順耳。

顧夕撚了一塊雞翅，然後伸手遞給徐然，“快拿著，這是大叔送我的，也是送你的。”

“你經常吃這些嗎？”徐然接過，拿在手裏也不急著吃。

他雖然不是很有錢，甚至是有些清貧，但是這些路邊攤，他幾乎是沒有吃過的。畢竟不衛生，對身體不好。

顧夕白了他一眼，只這一眼就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了。

她咬了一口雞翅，口齒不清地說道，“就偶爾啊……至多一周一次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看到徐然撇嘴的樣子，顧夕捏著他的手就把徐然手裏的雞翅放到了他的嘴裏，挑眉，“反正今晚我想幹什麽你就得陪我幹什麽，現在，吃！”

徐然搖了搖頭。

顧夕微笑，“你吃不吃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吃的話……”顧夕壞笑了一下，然後坐到徐然旁邊的凳子上，小臉緩緩地湊近他。

徐然似乎是有些臉紅，一只手戳開顧夕的腦袋，聲音微微沙啞，“不是要吃東西嗎，安分點。”

“我又沒有要做什麽……”顧夕伸手掩著額頭低低地笑。

徐然啞口無言。

…………

吃完燒烤，兩人在馬路上散步，並肩而行。

“你二哥，最近在做什麽？”徐然緩緩開口，放在褲袋裏的手緩慢摩挲。

顧夕動了動眉，抓緊了身上的風衣。

“你是想問我二哥和嫂嫂的事情吧？”顧夕頓住腳步，腳步一轉，仰著腦袋看著徐然，嘴角帶著一絲淺笑，“你還是放不下她？”

顧夕知道，要想讓徐然完完全全放下她嫂嫂，一時半會兒那是完全不可能的。只是她心裏還是不舒服，有些吃醋！他現在可是她的男朋友啊，這麽關心別人，她多少都會不開心的。

即便那個人，是她嫂嫂。

徐然擰眉，“嘖，又鬧什麽脾氣？”

“我哪有鬧脾氣……就只是問一下嘛。”顧夕翻了翻眼球，拋給徐然一個大白眼，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。

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……”顧夕撅了撅嘴，“嫂嫂已經搬出了我們家，也不見我二哥了。看樣子，好像和我二哥鬧得比較厲害。”

她也不好去問，二哥每天都是一副死人臉，她連靠近一點都不怎麽敢。

徐然眉心皺得越來越深，薄唇抿得緊緊的，不發一語。

那天他多多少少就看出了不對勁，沒想到，已經鬧到了這種地步了嗎？搬出顧家，他不是不知道笑笑的意思。看樣子，她是要徹底和那個男人劃清界限？

顧夕回眸，就看到徐然低著頭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她走回去，看著地面，發現有一群黑色的螞蟻在緩慢的爬行，嘴裏好像還攜著什麽東西。

看這天氣，好像要下雨了。

…………

徐北微在次年三月回國，身體已經完全康覆，一頭短發，笑容明媚。

那是顧夕第一次看到如此充滿朝氣的徐北微。

“都說了你不用來機場的……”徐然一手拉著妹妹的行李箱，一手習慣性地攬著顧夕，低聲開口。

徐北微看著顧夕小鳥依人的模樣，抿唇低笑。

“幹嘛不來，我以後的小姑子病愈回國，我怎麽不能來？”說完顧夕就甩開徐然的手，跑到一邊和徐北微牽手而行。

出去機場的時候，甚至可以聞到雲城春暖花開的氣息，天空裏有著大片大片的白色雲朵，陽光穿透雲層，美得驚人。

徐然揉了揉額，隨手招了一輛車，這才回眸來看著顧夕，“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點？小姑子小姑子的亂叫，我認你了嗎？”

顧夕擰眉，“你以後不要娶我的嗎？”

女孩眨著眼睛，說不出的可憐。

徐北微大笑，拉著顧夕坐進了車的後座，附耳對她說，“別生氣別生氣，我哥哥他就是這樣口毒，他一定會娶你，我一定是你小姑子的。”

顧夕撅嘴，“你又不是他，你怎麽知道？”

她就覺得徐然對她還不夠喜歡，將來……他不一定會娶她的。

徐北微對她暧～昧地笑笑，“不談其他……是因為我哥哥他喜歡你。”

“真……”

徐然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，然後回頭，“你們在說什麽？”

徐北微立馬搖頭，伸手扯了扯顧夕的衣袖，“反正沒說你，轉過去，你別聽。”

“……”

顧夕目光轉向窗外，嘴角緩緩染上一層笑意。

沒關系，時光還很長，她還不著急。

其實他知道徐然在想些什麽……

她還小，大學還沒有畢業，未來還很遠。

還有二哥和笑笑，兩人一個獨守空城，一個在異國他鄉……

他想等他們圓滿結局，她又何嘗不是？

故事終會結局，她也想把結局變得更美好一些。希望歲月慢一點，希望她能早點回來。

因為願意等的人，說了不等，卻還是在等。

如同當初的她一樣，都是孤擲一註的口是心非。

不管未來會遇到些什麽事情，也不管她和徐然兩個人能否走到最後……現在當下就是最值得珍惜的。

顧夕托腮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，忽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徐然的場景。

那天她莫名其妙地失神，過馬路的時候居然忘記了看紅綠燈，走到一半的時候就聽見刺耳的鳴笛聲，她看見迎面而來的一輛巨大卡車，於是便慌亂地轉身。

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身側也有一輛車，她一下子就被撞翻在地，小腿傳來一陣疼楚。

她平時也免不了各種受傷，她本來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，就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……

她平時也見慣了撞人逃逸的事情，所以就想著等疼痛緩一緩就自己起來。

當時她腦袋還是迷迷糊糊的。

只是沒想到，就在她低頭揉著自己小腿的時候，頭頂忽然傳來一個男人好聽的聲音。

低沈喑啞，性感低迷。

她是個聲控，於是不可避免的擡頭，然後就看到一張俊臉染著慌亂的神色……

“你沒事吧？”她似乎聽到男人這樣說道。

“哦……”顧夕楞了楞，甚至是抿了一下嘴巴，目不轉睛地看著男人，緩緩開口，“好像，有點事吧……”

“那我送你去醫院……”

顧夕沒有拒絕，反而點了點頭，伸出手，“好啊好啊，謝謝。”

“……”

後來她想過無數次，如果沒有那次意外，她可能這輩子也都不會遇見徐然。

如果有人要問她，她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徐然的話……

她想，也就不過是初見那次吧！

她被撞的時候難免有一點委屈，一手揉著自己受傷的腳踝，然後聽見那個肇事者的聲音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

於是一擡眸，撞進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睛。

一見鐘情，一眼萬年。

他一定是她的鬼迷心竅，顧夕望著車窗，淡淡地想。

愛他是一場盛大的孤獨，但她相信，孤註一擲也可以終成眷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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